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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8.23/黃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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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2章 8.23/黃粱

蔣司修右手攥著手機, 剛剛在下面聽到蔣橙橙的話時湧起的沖動淡了。

他以為那個學長說的是自己,才會上來撥這個電話。

現在聽到那端男孩兒的聲音,如夢初醒似的, 想了想, 忽然又沒了那個自信。

人總是對自己想要的東西“近鄉情怯”。

“餵, 您好?”柯巖沒聽到回音,出聲詢問, “是打錯了還是找人?”

蔣司修低了下頭, 搭垂在膝蓋的右手, 兩指撚了撚,沒情緒:“我是她哥哥。”

“打錯了, 不用跟她講。”他又道。

電話掛斷,蔣司修在床邊坐了會兒, 聽到敲門聲, 起身開門, 蔣橙橙從屋外探進腦袋:“表哥,能帶我去書房找本書嗎?”

“大姨說書房都是你的東西,讓我找你。”蔣橙橙光長年紀不長個子,十二了, 才一米五,仰著頭看蔣司修,仍舊像個小學生。

蔣司修思緒收攏, 推門帶她往外走:“要找什麽?”

蔣橙橙跟在後面,揚手機:“前段時間和小黎姐姐聯系, 她說有幾本外文小說在書房, 借給我看。”

“什麽小說?”蔣司修心不在焉,隨口問。

蔣橙橙有種小孩子不想讓大人管的敷衍:“說了你也不懂。”

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到書房, 蔣司修推開門,指了指西側矮一點的書櫃:“那個是她的,自己找吧。”

蔣橙橙腳尖一轉,動作歡快,撲過去找書。

蔣司修靠著身後的辦公桌,單手反壓在桌面,目光緩緩落在蔣橙橙身上,片刻後換了姿勢,側身從桌面撿起一個冊子,聲音很平淡:“你們經常聯系?”

書櫃有好幾層,蔣橙橙還沒翻到自己要找的東西,聞聲仰臉,奇怪:“我和誰?”

蔣司修抿了抿唇,選了個蔣橙橙常用的稱謂:“你小黎姐姐。”

“對啊,”蔣橙橙一面翻找一面回答,“我們兩個本來關系就好嘛。”

蔣橙橙性格開朗,和程輕黎錯了六歲,但“臭味相投”,每逢聚餐或者假日,兩個人時不時就湊在一起說小話。

蔣橙橙終於書櫃最下層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,回頭看到蔣司修,忽然摸過來,臉上表情八卦:“小黎姐姐前幾個月時不時住在你那邊?”

幾個月前的回憶並不算好,蔣司修嗯了一聲,沒有聊下去的欲望。

蔣橙橙沒看出意思,還在問:“小黎姐姐前幾個月是不是跟那個暗戀的學長在一起了?好像知道細節,你不知道嗎?”

她往旁側的椅子上靠:“我看她跟我聊天是這個意思。”

蔣橙橙剛上初一,早時五六年級就喜歡看各種青春小說,現在對這種問題也好奇得狠。

她一面翻著剛找出來的書,一面嘀嘀咕咕:“當時我追著她問,她就提了一下,說裝作有男朋友的樣子把他騙了,後來兩個人就在一起了......感覺她特別高興,畢竟她喜歡那個學長好幾年了。“

嗡一下,蔣司修的腦子罕見地出現了兩秒的空白。

他搭在桌沿的手動了動,轉頭看過來,很輕地擰眉:“你說什麽?”

蔣司修臉色不太好,蔣橙橙茫然,重覆剛剛的話:“什麽什麽,我說姐姐喜歡了那個學長好多年......”

蔣司修再聽不懂就是傻子了,濃重的情緒洶湧撞擊著他的每一根神經。

蔣橙橙翻著書頁,突然又“咦”了一聲,手裏的書停在某一頁。

她手指蹭著角落的字跡,低眸仔細看:“怎麽感覺有字......”

“感覺像名字。”她八卦笑道。

蔣司修也跟著看過去,是名字,只不過是用即將沒有墨的筆寫的,很不清楚,只有第一個字的草字頭能看清。

蔣橙橙不知道是什麽東西,但蔣司修對自己的名字太熟悉,一眼就能看出來。

這書是什麽時候買的?

好像是她高一,他帶她去書店。

待蔣橙橙還想仔細看,蔣司修擡手抽走了她手裏的這本書。

“誒,表哥。”蔣橙橙擡了下頭。

看到蔣司修神情不好,沒再試圖拿他手裏的那本書,從身後的剛找到的幾冊外文小說裏又拿了一本。

蔣司修拇指摸在那個痕跡上,痕跡很深,應該是反反覆覆用斷了魔的筆描過。

如果說剛才只是懷疑,他就從樓下回到臥室撥了那個沖動的電話,現在他幾乎是有念頭去斯圖加特。

他為什麽沒有早點感覺到。

蔣橙橙小孩子心性,沒在註意蔣司修的神情,繼續自顧自地念上個話題:“那戀愛吧,我問她細節她都不講,說小孩子不能聽這種事,估計是怕我早戀,我早戀個什麽勁兒,學校裏的男生都長得歪瓜裂棗.....”

她話音還沒落,蔣司修已經抽身離開。

蔣橙橙擡頭發現人走到了門口,她揚聲:“表哥?”

走在前面的人沒理,蔣橙橙提高語調又叫了一聲。

已經走到門口的人回答她,聲音半是沙啞:“有點事,你自己玩兒。”

......

過年,家裏阿姨被放了假,蔣司修走到樓下時,溫蘭和蔣建河正在收拾餐桌上的盤子,幾個客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。

初三,電視屏幕上播放著前幾天的春晚。

溫蘭見蔣司修手臂上搭了一個外套,揚聲詢問:“你去哪兒?”

蔣司修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裏,但實在是沒有辦法再在家呆下去。

三個月前,他會跟程輕黎說那些話除了的確為她好外,也因為他以為她沒有那麽喜歡她。

是他太自負,一直把她當小孩子,才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。

搭在手臂的風衣因為他無意識垂手的動作往下滑,等他反應過來食指稍蜷,勾著衣服重新抓起。

“大過年的,你到底去哪裏?”溫蘭走過來,掃了眼他拎著的外衣,“這麽晚了。”

他極少用這樣的動作抓衣服,他一直是冷靜,克制,沈穩的,像活在規章制度裏的立方體,每一個邊統一的。

他松了衣領的扣子,淡聲回答:“去趟學校。”

烏梅和段志和也轉頭看過來,疑惑:“你們過年還有事情要做?”

蔣司修隨口回了個是,走到玄關處,擰鎖,撥開門出了家。

車從家裏的院子開出去,再出小區,往外兩個路口,車速緩下來,剛疾馳開出的推背感停止,蔣司修降了車窗。

他後腦靠向座椅,闔眼靜默了片刻,忽然略帶煩躁地拍了下方向盤。

空曠的街道發出刺耳的喇叭聲。

他握著方向盤的左手緊了又松,另一手垂在身側,呼吸似是凝滯,睫毛輕顫。

所以是喜歡了他很多年,去年她生日發燒的時候他親耳聽她說過,還有和段洋也是騙他的......

他從中控臺又摸了手機,打開通訊記錄時又看到十幾分鐘前的那個通話。

只有不到三十秒,對方說是她的男朋友。

這次估計是真的了,畢竟她在他這裏真的傷了心。

蔣司修垂手,擡眸略有些走神地盯著路邊的燈柱,明黃色的光線在昏暗的夜色裏形成暖色的三角。

他忽然不知道應該怎麽辦。

人是他騙著帶去送到國外的,也是他親口說不喜歡的,怎麽,現在要再去橫插一杠子?

他從來沒有什麽時候像現在這一刻揪著自己的衣領罵自己。

夜晚風涼,蔣司修搭在窗框的手早就被風吹成一個溫度,掉在檔位夾縫的手機響起來。

響了好久,他才撿起接起來。

他靠回座椅,閉著眼睛,深深咽嗓,聲音裏是濃重的疲憊:“餵?”

陳和的聲音從裏面冒出來,急急的:“你大晚上去哪兒啊?你媽給我打電話說你去學校了,問我是不是有事,你也沒提前給我通氣,我說漏嘴了,說學校都鎖著門的,你到底......”

陳和絮絮叨叨一直在講話,對面人卻沒有回他一個字,他心裏突突跳:“我靠到底怎麽回事,你不會是得什麽病背著你爸媽去醫院了吧??”

“陳和,”蔣司修睜開眼,突然出聲,“研究所是不是有個外派德國的項目。”

陳和不知道話題為什麽突然跳到了這裏,但還是下意識順著他說:“對,過完年二三月份,那項目現在還沒確定好人,大家都不願意去......”

要去三年,活多錢少,還影響在國內的晉升。

蔣司修坐直,打斷他:“把你老師的電話推給我。”

陳和之前跟的團隊,大導師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。

蔣司修一個個話題實在轉得太快,陳和都懵了:“什麽跟什麽,你怎麽突然又要我老師的電話?”

蔣司修不想再聽他廢話:“外派德國的項目我去。”

陳和只楞了一瞬,提聲:“你瘋了吧?!你在淮大的實驗結束回來,不知道自己會往上升嗎?所裏給你留了半年的位置,你去德國三年給人當牛做馬你他媽的瘋了??”

“別說三年,多少人盯著這塊肥肉,出去半年回來黃花菜都涼了......”

蔣司修再次打斷:“電話給我,你不給我以為我找不到嗎?”

“我艹真服了,”陳和第一次罵這麽多臟話,“你有病吧你,我不給,你到底怎麽了,能不能冷靜冷靜?!”

蔣司修垂眸按了下眉心,電話掛斷,手機扔在了中控臺上。

陳和不給電話,蔣司修直接把車開到了他家。

陳和看了眼電子屏,再擰把開門,整個人除了震驚還是震驚。

“不是你他媽的,”陳和今晚不知道說了多少個臟字,“你剛在哪兒?十幾分鐘開車到我家???我家他大爺的在高新區!”

陳和去年新搬的地方,房價便宜,地方也遠,整個淮州從哪兒到他這裏都不近。

蔣司修外衣拋開,在沙發上坐下來:“從我家。”

陳和幾乎氣笑了:“我真是草了......”

他捋了把頭發,轉身再看回來:“大晚上你犯什麽病?你以前從來沒這樣過,到底出什麽事了??”

大過年的,陳和嫌家裏小孩兒吵,搬回了自己這地方,現在就他一個人,半個小時前女朋友來找他,剛出去買東西了。

眼見蔣司修沈默地坐在沙發上不說話,陳和深深吸了口氣,拿手機給自己女朋友打電話。

“......對,你在便利店先坐一會兒,等會兒我下去接你......家裏來了個神經病......”

電話掛斷,陳和也不想再多話,直接調出自己導師的電話號碼,把手機扔在桌子上。

蔣司修看都沒看他一眼,拿自己手機錄了電話號碼,起身就要走。

陳和要瘋了,兩步追上,抓住蔣司修的領子把他按到墻上:“你怎麽回事,你最起碼告訴我原因,忽然發什麽瘋???你媽剛才還給我打電話,你讓我怎麽跟阿姨交代??”

蔣司修把他的手撥開:“不用交代,你跟她說什麽都不知道。”

“那我呢?”陳和指著自己的鼻子,“我總能知道吧,我們認識幾年了啊!”

“你說話啊!”陳和急瘋了,攥著蔣司修衣領的手不自覺收緊,把他的襯衫抓出褶皺,“你是病了還是怎麽回事,你說我總能幫你。”

兩人無聲對峙了幾秒,蔣司修再次把陳和抓自己的手扯下來。

就在陳和要再次提起時,他沈沈吐了口氣,沈默地走到沙發出坐下。

他捏了捏鼻骨,語聲平靜:“沒什麽事。”

“我去德國找人。”

-

因為找不到合適人選,研究所的項目一直擱置,沒想到蔣司修會跟所裏領導溝通,說自己願意去。

項目審批流程,連通各種審批申報書一起下來,很快,定了年後的第一個工作日蔣司修就去德國的聯合研究所入職。

不過因為是蔣司修自願去的,為所裏解決了一個大麻煩,領導通知他時還專門提醒過,說東西沒收拾好的話可以晚幾天過去,都可以理解,不用太著急。

他過來入職時帶他的老教授跟陳和一樣要被氣死了。

晉升的名額給他留了半年多,他說走就走,高風亮節要讓給別人,六十多歲的老教授氣得在辦公室給他拍桌子。

他沒讓陳和把這件事詳細地告訴家裏,只說要去歐洲幾年,工作調動,不一定會呆在哪個國家。

溫蘭和蔣建河是在某天早上吃飯被通知這件事的,都還沒來得及再問第二句,蔣司修就已經告訴他們,工作調動的手續已經全部轉好,買了後天下午的機票。

事情板上釘釘,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。

元宵節第二天的下午,蔣司修的日程表裏飛往柏林的這天。

他提著行李箱從樓上下來,溫蘭正坐在餐桌邊挑豆子,聞聲看他一眼手裏的箱子,又是嘆氣又是皺眉:“怎麽就帶這點東西?”

“到那邊買。”蔣司修道。

蔣建河從廚房出來,看到他,問了句:“你要在德國留幾天?”

他跟兩人說的是工作地點不定,先去德國,之後會在北歐的幾個國家打轉。

“三四天。”蔣司修隨口扯。

近段時間他幾乎把這些年的謊都撒完了。

蔣建河搓了搓手,轉了話題:“到那邊好好照顧自己,有空回來看看。”

蔣司修應了一聲,低頭看了眼手機,拎著行李箱已經走到了門口。

四十分鐘後,從家裏到淮州機場。

飛機晚點了一個半小時,他坐在登機口等,反覆低眼看手機,還是沒有決定要不要給程輕黎打電話。

程輕黎兩個月前換到了在柏林的學校,這也是他堅持要去這個項目的原因。

還沒等猶豫要不要打這個電話,他的手機先一步響了。

是吳曉紅。

她從溫蘭那裏得知蔣司修要去柏林出差,先前雖然是他們逼著分手的,但對蔣司修她一直抱有歉意和感謝。

聽說他只是去幾天,打算讓程輕黎和她表弟程青陽一起去接一下蔣司修。

時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,何況柯巖和程輕黎在一個學校,聽他們說最近相處得也很好。

“那我讓輕黎去接你?青陽你也認識,小時候過年回去,就喜歡追著你玩兒。”

蔣司修目光稍擡,落在窗外幾架飛機上:“嗯,謝謝吳姨。”

......

程輕黎接到吳曉紅電話時還在補覺,柏林跟國內有六個小時時差,她前一天晚上被同學拽去家裏聚餐,五六個人吃了十人份的牛排,她回家後對著視頻跳了兩個小時的操才算拉倒。

喝了酒,睡得太晚,導致她今早八點被鬧鈴吵醒之後,按了鬧鐘便繼續倒回床,睡得像個死屍。

此時摸了床頭不斷震動的手機,點了接聽,看也沒看,放在耳邊,困頓的聲音:“媽?”

吳曉紅的聲音從聽筒傳出:“你等會兒去接一下你哥?”

“他六點多的飛機到柏林,說是要在那邊呆幾天,我給青陽也打電話了,讓他跟你一起去。”

程輕黎皺眉,翻了個身,發出疑問:“青陽在臨市,他不是說今天不會來嗎?”

吳曉紅道:“我知道,我不是給他打了電話嘛,他說回來,跟你一起去接司修。”

程輕黎還很困,沒註意吳曉紅為什麽一定要把程青陽也扯進來。

她隨口應了兩聲,和吳曉紅掛斷。

看了眼時間,剛剛十二點,還很早,然而閉上眼卻怎麽也睡不著,幾個月前在科隆的事情翻來覆去冒在她眼前。

幾分鐘後,她睜眼,盯著天花板看了兩秒,略微煩躁地掀開被子,下床,踩上拖鞋往浴室走。

電動牙刷戳進嘴巴裏時,傳來門鈴聲。

她眉心猝然皺起,從浴室出來,叼著牙刷過去開門。

門開,柯巖提著兩個袋子晃進來。

“愛心早餐。”柯小少爺把裝了面包咖啡的紙袋放在茶幾,大喇喇地在她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。

程輕黎牙還沒刷完,嘴裏滿是泡沫。

昨天晚上的聚餐也有柯巖,這人喝得比誰都多,現在是這麽精神的?

嚴格來講兩人也不算男女朋友,“預備聯姻關系”罷了,對方父母跟吳曉紅和程宏偉的想法一樣,想把差不多的兩個人湊在一起,先讓他們培養感情。

程輕黎沒拒絕,反正她也跟蔣司修分了,這輩子不想再看到他。

至於柯巖,在美國讀了六年書,談了那麽兩個女朋友,據他自己所說,現在對女性沒想法,和程輕黎在一起培養感情就培養吧,萬一培養出來也挺好。

程輕黎盯著他,在心裏鄙夷了兩遍他那種坐在自家般的自來熟坐姿。

兩秒後,嘴巴裏的泡沫消掉一些,她看著柯巖囫圇道:“晚上有事嗎?”

小少爺撿了程輕黎桌子上的游戲機玩兒:“沒啊。”

“陪我去接個人。”程輕黎說。

柯巖剛打死一個怪,他擡頭,掃了眼程輕黎:“誰啊?”

“我哥。”

柯巖低頭,接著打怪:“你表情凝重的,我以為前男友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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